云解谜｜说谜解字——春

这是一篇拖了两年的文章，同样花了很多时间去做资料收集的工作，赶在虎年立春发出来，也算是应景了。

春

拼音：chūn

部首：日

笔画：9

平水韵：上平十一真

说文解字：（萅）推也。从艸从日，艸春時生也；屯聲。昌純切。

春的字形演变

春的字源

春字在《说文解字》中写做萅，这是篆书的写法，但较好地保留了甲骨文中春字的主要元素。屯字在甲骨文中是种子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的样子，再配合以草木太阳的形态，表现出温暖的阳光下草木萌生的景象。

在篆书向隶书的转变过程中，出现了将芚改写为春字上半部的写法，字体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已经无法反映出最初造字时的想法了。

春字的本意就是草木的种子生根发芽，并进而成为一年四季里第一个季节的名称。我国传统历法将农历的正月至三月称为春季；在天文上则以二十四节气中立春之后至立夏之前的一段时间称为春天，也就是公历的二月上旬至五月上旬；而在气象学上则一般以冬季之后连续五天平均气温达到10度以上做为进入春季的标志，达到22度以上做为春季结束的标志。因为农历初一一般都在立春前后，因此也被称为春节。

春季万物生长，因此春字也就有了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意思。如唐·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中的名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由生命力的勃发又引申为男女情欲。《诗经·召南》中说：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另如春宫春宵等词均取此义。

春灯谜

春字也是跟灯谜有着密切关联的字。但与灯虎不同，春字本身并没有灯谜的意思，是春灯一词常用来做为灯谜的代称。

春灯原本是指春夜的灯，后专指元宵灯火。虽然明代就已出现了灯谜一词，但用春灯来做为灯谜的代称，大约还要从阮大铖其人说起。

阮大铖是明末臭名卓著的奸臣，早年依附魏忠贤，被以附逆罪革职，后在南明朝廷任职期间，又对东林、复社成员大肆报复，南京城陷后降清，不久病死。虽然是个大大的奸臣、汉奸，但阮大铖的才华却非常突出，是明末最为杰出的戏剧作家。他所作的传奇戏曲甚多，留存至今的有四部，被称为《石巢传奇四种》，《春灯谜》就是其中之一。

《春灯谜》全名为《十错认春灯谜记》，是一部幽默戏，创作于崇祯六年(1633)。讲述的是主人公宇文彦和韦影娘因元宵节灯会猜谜相遇，经过一连串的阴差阳错波折反复最终结成良缘。剧中灯谜的戏份并不重，仅在第八出轰谜中有一段猜灯谜的情节，而且出现的三条谜作都俚俗粗鄙，与阮氏作品中唱词的华丽精美形成强烈的反差。不过，春灯谜一词却很有可能就是起源于此。

《十错认春灯谜记》目录

《十错认春灯谜记》插图

《十错认春灯谜记》第八出中猜灯谜的段落

《春灯谜》中的三则灯谜：

不是竹筒没右边，还是驴儿没左边（原文如此，古时左右二字与现在正好相反），阁下右眼长松树，小姐樱唇不见得圆。（打一人名）司马相如

孩儿不见一点血，从个先生忘记了撇，只有一字折两点，也不粗糙也不黑。（打一人名）孟光

不在街坊不在市，卖卦的头上顶着一个字，江心里倒跳着钱玉莲，张子房捞起站在身边。（打一人名）乡下婆娘

在曹雪芹的《红楼梦》中，也留下了一段春灯谜的文字，这就是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暖香坞雅制春灯谜。在《红楼梦》一书中，与灯谜有关的情节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在第二十二回，贵妃元春命太监送灯谜与贾府众人猜，并要求每人再做一个带回宫里；另一次就是第五十回，众人在暖香坞中互相猜制灯谜。两处情节都是发生在元宵节，但只在第五十回回目中明确点出了春灯谜的提法。

曹雪芹的诗词造诣很深，但作品中的这些所谓灯谜，严格来讲从形式上都属于以诗猜物的民间谜语，或者叫事物谜，而不是以文义别解扣合的文义谜。只在第五十回中有四则作品算得上灯谜，且由于同时还要承担谶语的功能，以灯谜视之，只能算是平平，谜味颇为寡淡。

《红楼梦》庚辰本第五十回

图片来源于网络

《红楼梦》中的四则灯谜：

观音未有世家传（打《四书》一句）虽善无征

一池青草草何名（打《四书》一句）蒲芦也

水向石边流出冷（打古人名）山涛

萤（打一字）花

不过比较《春灯谜》与《红楼梦》中的谜作倒是有一点比较有趣。《春灯谜》的三条谜都是拆字谜，虽然粗鄙，但都是沿袭曹娥碑上绝妙好辞一谜的路数；而《红楼梦》的四条都是会意谜，萤猜花虽是字谜，其实也是会意的思路。

回到春灯一词，有了上面两部作品的铺垫，不难看出，春灯其实就是春灯谜的简写。相比于灯谜，春灯一词显然更加典雅，富有意境，因此也就逐渐流传开来。很多灯谜的集子都被冠以春灯的字样，如《春灯集》《春灯大观》等，此外，创刊于1996年的双月刊《春灯》至今仍是谜界内部最具代表性的几大谜刊之一。

也有以春谜指春节的灯谜的，如清·赵翼《上元后一夕同儿辈市口看灯》诗：发蒙教猜春谜字，远咻引避市语訌。不过比起春灯来，这个词就少见的多了。

什么是露春

对于初学者来说，灯谜有两大禁忌，一是谐音，一是面底相犯。

谐音很好理解，就是谜底没有使用本字扣合，而是使用了谐音字代替。（谐音的问题可以通过谜格解决，所以严格地说，是在没有标格的情况下，谜底不能出现谐音字。）

而面底相犯，则是指谜面和谜底出现了相同的字。比如：

悬崖勒马（打一国家）危地马拉

这条谜中，谜面和谜底都包含了马字，这在灯谜中就是严格禁止的。（其实面底相犯也可以通过谜格解决，但这种办法即使在谜界也并不提倡。）

谜界为面底相犯找了一个更为雅驯的词，就是露春。

露春其实就是春光乍泄之意。前面提到过，春字有男女情欲的意向，因此无论是露春还是春光乍泄也都被用来借指女子无意间暴露自己的隐私部位，也就是现在更常说的走光一词。谜底里面的字原本需要被谨慎地隐藏起来，却不小心在谜面中出现，这不就是走光的情景么。这个词虽然有那么点情色的意味，倒也正可以从中体会在谜界眼中面底相犯这一禁忌的严重程度啊。

为了避免露春，在拟面时需要选用其他不重复的字词进行替换，比如将上述谜面改为：

悬崖勒缰（打一国家）危地马拉

这样就不存在露春的问题了。

不过对于常见的成语和诗句来说，这样做会带来两个缺点，一是谜面变得不够顺畅，影响作品的文学性和艺术性，二是对于有丰富猜射经验的人来说，相当于明确提示了谜底中包含的关键字。

春的借代

在四季中，春对应五行的木，因此，最为常见的借代是用春代木。比如：

柏（节气二）春分、白露

查（唐诗目）春晓

不过严格来讲，在灯谜中有所谓大概念和小概念，一般应该把大概念放在谜底，把小概念放在谜面，否则便是犯了倒吊的毛病。因为五行借代中春对应木，但木不止对应春，还可以是东青龙，所以木属于大概念，春属于小概念，前面两则谜作中均将春放在了谜底，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更严谨的做法是将春放在谜面，比如：

春到鲁北（佛教词语）木鱼

有女怀春（考古名词）木乃伊

春字还有一个不太常见的义项，即酒的代称。

最早将春与酒关联起来的，大约是《诗经·豳风·七月》：为此春酒,以介眉寿。冬季十月收获的稻米用来酿酒，经春始成，因此称为春酒。到了唐代，用春代指酒成为风尚，如李白《哭宣城善酿纪叟》：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包括买春一词其实在唐代也原本是买酒的意思。以至于时人多以春为酒命名，剑南春之名更是一直延续至今。

虽然生活中很少再用春来代指酒了，但这种借代方式在灯谜中却仍然十分常见，比如：

行乐须及春（二字民俗）喜酒

飞雪迎春（饮品）白酒

春到人间（酒名）舍得酒

最后一则面中人间别解为人住的房间，与谜底的舍扣合。

春日山色黛青， 因喻指妇人姣好的眉毛。唐代李商隐《代董秀才却扇》诗：莫将画扇出帷来， 遮掩春山滞上才。因此灯谜中常见用春山扣眉，如：

春山如画（网络称谓）美眉

春山无限好（歌手）眉佳

北宋燕肃《春山图》，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

八卦中艮卦代表山，因此也有以春山扣根（即木加艮）的，这里就不再单独举例了。

春的拆字

含有春的字不是很多，所以用完整的春字入底的也比较有限，比如：

春到枝头（字一）椿

春来蚯蚓均露头（字一）蠢

更多的情况，是采用抵消的办法，或指示方位的办法，只取春字的一部分入底。比如：

垂钩雨里春日闲（字一）泰

春雨花凌乱（浙江地名）奉化

这两则都是用春日闲或春雨抵消了春里的日，前者用钓钩象形和雨里的四个点扣谜底中的氺，后者将花变形嵌入谜底。

晚春不见草纵横（十一笔字）菖

早春播种需锄头（红楼梦人物）秦钟

这两则分别用晚春和早春取春字的下半部和上半部，前者用不见草纵横抵消了草下面的十（纵横），后者用春的上半部、种、钅（锄头）组合得到谜底。

此外如春分春节残春等词在灯谜中都有截取春字部分字素的作用。

更常见的一种拆字手法，是利用前面提到的借代手法，将谜面的春直接替换为木做为谜底的字素。比如：

春水断流（字）梳

春临西湖断桥边（十一笔字）淋

《春秋》是鲁国的编年体史书，后被用来代指东周前半时期的历史阶段。春秋两字的部分字素可以重新组合得到新的字，如秦香炅等，于是谜人便借用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句式，用半部春秋来猜秦香等字。

鲁国史书《春秋》

但灯谜是比较忌讳一谜多底的，一种处理的手段是对谜目进行限制，如：

半部春秋（朝代一）秦

半部春秋（九笔字）香

另一种处理方式，就是对谜面进行延展，限定谜底的范围，或将谜底扩充为二字以上，如：

半部春秋读之勤（字）秦

半部春秋昭日月（《水浒传》人名）秦明

半部春秋可与人（主持人）何炅

春字谜

春字谜的制作手法颇多，这里仅举几个例子。

春字可以拆成三人日，因此很多春的字谜都与此有关，比如：

三人同日生（九笔字）春

为人而日三省（九笔字）春

春字的上部正好就是奉的上部，因此可以化用三国人物吕布，用奉先扣合，比如：

曹操先行迎奉先（九笔字）春

奉先整日带酒意（九笔字）春

这里后一则还同时暗示了谜底的春字含有酒的意思。

《三国演义》白门楼

还有些比较特别的思路，比如：

镜中白发显高寿（九笔字）春

这里是将春字的前四笔视为寿字的上半部分，而将剩下的一捺和日字看做是白字的镜像。

再比如：

人行马路斑马线（九笔字）春

因为象棋规则马走日，所以这里用马路暗指日，而把春字上面的三横象形成了斑马线。

一则古谜

最后，提到春字，不能不提一条著名的古谜。

民国谜家亢廷鉁所著《纸醉庐春灯百话》中记载：然晦谜固有佳者，如旧谜：‘春雨绵绵妻独宿’隐‘一’字，春雨绵绵，无日也；妻独宿，无夫也。

春雨绵绵妻独宿（字）一

这条谜是所谓抵消成谜的代表，以春为本字，雨绵绵意为见不到太阳，所以去掉日，妻独宿意为丈夫不在，所以去掉夫，春减日减夫得到一字。

虽然此谜的法门并不复杂，但对于没有见过抵消法的初学者，还是多少显得有些匪夷所思，因此这则灯谜在谜界内外都话题度颇高。以至于很多人都用此面做为成句，更改谜目去猜其他的谜底。其中下面这条虽然谜目偏了些，但大约可以扣合最为稳贴的一则：

春雨绵绵妻独宿（五字霹雳布袋戏虚拟组织名）天下第一人

谜底改用会意，取天上下雨房子里只有一个人（第有住宅义）的意思扣合谜面。

春是灯谜中较为常见的字之一，用法五花八门，随手写来难免挂一漏万，只能算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吧。